余宏亮通向根脉与面向未来建构教材学的
通向根脉与面向未来:建构教材学的基础、逻辑与方略
文/余宏亮
摘要:建构教材学是教材历史、理论和实践的当下诉求。考释建构教材学的基础,现代教材研究发轫于清末新学教材分科编译滥觞之际,历经萌生—勃发期(—)、多元—活跃期(—)、规整—跌宕期(—)和复苏—繁荣期(年至今)的积淀,支撑教材学独立的资源平台、学科要素、运行机制日趋完善。推展建构教材学的逻辑,教材学是教育学的支撑学科,其学科特性源自教材的复杂多变性与话语博弈性;教材学研究教材现象与规律,可按基础性、应用性、学科性、交叉性、比较性划分学科谱系;教材学具有鲜明的实践品格,指导教材编创、教材教学、教材评价是其核心功能。筹划教材学发展的方略,未来尤需推动教材理论的问题域转换,建构教材研究的方法论体系,开掘教材立论的学科化进路,增强教材编研的制度性保障。
关键词:教材学,问题域,方法论,学科化,制度化
作者简介
余宏亮,博士,教授,人民教育出版社报刊社副社长、课程教材研究所研究员,中国教育学会教育学分会副秘书长。
目录概览
一、通向根脉:建构教材学的基础考释
二、转向背后:建构教材学的逻辑推展
三、面向未来:建构教材学的方略抉择
教材,又称课本、教科书,是按照国家课程标准或教学大纲编制、系统反映并分级呈现学科内容、支撑学校师生教与学活动的文本系统。从战略层面看,教材是一个国家的“精神国防”,是传承文化知识、培养时代人才、维护价值导向、赓续社会规范的精神媒介和物质载体。它既可以将社会、国家和世界导向自由、平等与和平,也可以导向偏见、歧视与纷争;既承载社会、文化、政治、经济当下的缩影,也形塑国家、民族、家庭、个体的未来。从实践层面讲,教材的内容创编依据课程标准、规制教学过程、导控考试评价,结构编排统筹横向的学科、课程关联与纵向的学段、年级衔接,实践应用兼顾知识的逻辑序列、学生的心理顺序以及教学的授受规律。以此观之,教材研究,兹事体大。这里,笔者提出建构教材学命题,旨在开掘教育学分支学科的论述疆界,尝试建构教材学的学科谱系。鉴此,有必要本着历史与逻辑的统一,探讨教材学的学科范畴、推展逻辑和实践方略。
一、通向根脉:建构教材学的基础考释
要考释教材学的立根之基,破题之要在于以勘察教材研究的历史方位、透析教材研究的阶段特征、检视教材研究的条件积淀为基础,梳理与发掘我国教材研究思想萌生、发展与兴盛的历史源流。
(一)现代教材的研究起点发轫于清末新学教材分科编译滥觞之际
较之程度模糊、分量主观、方法随意、内容笼统的古代教材,现代教材依学制、按学科、分年级、从课标、配教法进行编辑研制。纵观现代教材发展史,实践先行、理论滞后是其鲜明印记。究其缘由,一则是教材史料的挖掘与整理因年代久远、卷帙浩繁、损毁严重而抑制了研究的视野和质量;一则是教材研究或因“教材是经典是圣经”只需承领记诵而“不能”研究,或因“教材是小孩科的事”过于微小而“不愿”研究(石鸥,),或因“教材作为一项工作”学术含量低而“不屑”研究(郭戈,)。笔者以为,教材还因“作为一类特殊文本”极为复杂而“不好”研究。从产生的历时性看,教材化约地择取并有限地承载了人类文明的精华,为儿童的生命成长提供了见仁见智、众口难调的精神食粮;从运作的共时性看,教材全面地关涉并多维地触动了文本背后的权力分配、社会分流和文化分层,这又平添了教材研究的复杂和不易。
正因为源远、殊异、繁难,现代教材研究的起点至今尚未勘定。据考证,年德国传教士罗存德的《英华字典》录有“text-book”,译作“要略、简略”(罗存德,);年我国第一个分级分科编译研制教科书的专门机构“SchoolandTextbookSeriesCommittee”成立,当时称“益智书会”而非“学校教科书委员会”(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,,第页);直到年黄遵宪出版羊城富文斋刊本《日本国志》,“教科书”称谓才正式引入(黄遵宪,,第—页)。严格来说,现代教材是清末民初新学制、新学堂诞生以后的配套产物。年1月,清朝政府颁布《奏定学堂章程》,商务印书馆同年出版的《最新教科书》要素基本齐全,分册、分级、分科编写,并有配套教授法或教学法,可称为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第一套教科书(石鸥,,第5页)。风气既开,新式教材的文本语言也随之一新。年彪蒙书室创办,用简单文言文和粗浅白话文编印了大量蒙童教材,揭开了用白话文编写现代教材的序幕(石鸥,)。年黄展云等编撰了形式简单、语言平实、贴近儿童的《国语教科书》,尝试用新的形与质践行“文言一致”与“国语统一”,成为新文化运动之先导(吴小鸥,)。年受聘为民国教育部教材特约编审员的黎锦熙曾坦陈:随着“五四”运动爆发,“不论教育性的书刊、文艺文和理论文,白话都成了‘正宗货’”(黎锦熙,,今序)。年4月,中华民国教育部通告:到年冬,国民学校原先采用的文言教科书一律废止,各科教科书一律采用语体文(以白话为基础经过加工的书面语)。及至年“壬戌学制”颁布,初中教材也都依了“新学制课程标准”,“于是乎教科书大改观了”(黎锦熙,,第页)。据此可定,现代教材研究酝酿于清末新式教材的编译充用,萌生于教材话语形式的白话文转换,勃兴于依学制、按学科、分年级的配套编制,起点可追溯到成立“学校教科书委员会”的年。
(二)现代教材研究历程折射时代变迁而呈现螺旋累进的阶段特征
若以年为起点,我国现代教材研究至今已积逾百年。百余年来,中国历史进程跌宕起伏、波澜壮阔;教材研究折射时代脉动,可谓蜿蜒曲折、螺旋累进。关于现代教材研究的阶段,纵贯百余年的划分较为鲜见,这里沿循社会变革的脚步,将之分为四个大的历史断面。
其一,变革维新潮流下的“萌生—勃发期”(—年)。检视这40多年,晚清走向终结,变革维新、兴办新学成为时代潮流。年“学校教科书委员会”成立后,新学堂缺少新教材的局面逐步得以缓解,教材编译审用实践中的研究意识日益增强。年白作霖发表《编译教科书的意见》(《交通大学校史》编写组,,第62页),蔡元培《绍兴府学堂学友约》一文鼓励教科书自由编撰(陈元晖,,第—页);年夏偕复发表《学校刍议》,专论教材编译、选材、体例及勘定(夏偕复,);年梁启超撰文《教育政策私议》,主张教材依国家所定课目,官纂民纂皆可行用(下河边半五郎,,第页);而刘坤一()、张之洞()、袁世凯()等力主教材官方统一编撰。—年,罗振玉发表《教育世界序例》《教育私议》《教育赘言八则》《学制私议》等,集中论述教科书制度及其实施(吴小鸥,)。此后,一批名家发表了颇具影响的论述,如严复《论教学教科书亟宜审定》(),陆费逵《论学部编纂之教科书》()、《论各国教科书制度》(),江梦梅《论先行教科书制度及前清制度之比较》(),缪文功《国文教科书之批评及改良办法》(),梁漱溟《国文教科取材私议》(),蔡元培《教育研究会讨论修订教科书问题的记录》(),等等。此间,《教育世界》()、《东方杂志》()、《教育杂志》()、《中华教育界》()、《教育公报》()、《新教育》()等杂志创办,它们的主编或主笔多为教材编者,推出了大量有关教材研究的文章。可以说,这一时期的教材研究由教育救国萌生,因创办新学勃兴,主体群星璀璨,内容应时急需,为当时的新文化运动奠定了坚实的教育基础。
其二,政权迭变时局下的“多元—活跃期”(—年)。回溯这30年,国内战事频仍、政局动荡不安。即便如此,教材研究仍弦歌不辍,探讨教材取材、性质和价值的著作不断涌现。如周予同等著《教材之研究》()、张钰编撰《小学教材研究》()、吴研因等编著《小学教材研究》()、朱杨等合撰《新小学教材研究》()、李清悚编著《乡村师范小学教材及教学法》()、俞子夷等合编《新小学教材和教学法》()以及现代教学社编辑的《小学教科书的改革》(),等等(吴小鸥,)。同期,也发表了一大批教材研究的文章,论及教材历史、编写和使用,如顾颉刚的《中学校本国史教科书编纂法的商榷》()、陆费逵的《论中国教科书史》()、钱穆的《编纂中等学校国文科公用教本之意见》()、金兆梓的《从教科书的编撰说到教科书的使用》(),等等。可以说,这一阶段教材研究的鲜明特征是主体多元、成果迭出、异常活跃。
其三,文化激荡背景下的“规整—跌宕期”(—年)。纵观这30年,教材研究因新政权诞生而骤变,以“文革”为界,前十七年新中国重建新教材并以统一、通用、国定方式迅速、全面、彻底占领课堂。其后十三年“革命的教材革了教材的命”(石鸥,),并逐步实现拨乱反正。新中国成立伊始,除了短暂应急过渡,此前国统区、解放区的教材全部停用,紧接着国家统编教材陆续问世并覆盖全国,再往后地方教材、乡土教材、实验教材应时而出、竞相登场,这些都给教材带来了全新的叙述方式、文本语言和编撰模式。伴随新政权初定、新学制渐出、新教材创编,之前教材研究的主题、重心和话语发生了嬗变。新中国十七年,教科书编研者在学苏联与本土化、解放区与国统区、革命化与科学化的张力中时常陷于困顿。由于文化思想、知识观念甚至意识形态的差异,50年代初曾引发一场关于教材编写的“刘吴之争”。①有学者认为,这实质上“是一次革命思想与科学目标在教材编写的原则、方法和指导思想上的重要交锋”(石鸥,,第—页)。从成果看,这一时期专著较为罕见,仅有少量著作关涉教材;论文除去少量的教材使用体会和教学建议,堪称理论探讨的屈指可数,仅有周建人()、朱文叔()、王宗炎()、黎锦熙()、李乔()、王汉澜()、辛安亭()等发表的寥寥数篇,其中“文革”十年的论文更是难觅踪影。较之此前,这一阶段的成果,无论在广度和数量上还是在深度和质量上均明显不足,强意识形态和弱理论探索是其深刻烙印。
其四,改革开放政策下的“复苏—繁荣期”(年至今)。后瞻这40多年,改革开放激发了各领域求变求新的思想解放。在教材领域表现为“一纲一本”统编通用制度的复立、“一纲多本”适度竞争机制的推行、“一纲两策”②统分结合举措的实施。这些制度化变革使得教材研究的视野、主题、力量、成果全面拓展(石鸥,;张铭凯,靳玉乐,;余宏亮,;张学鹏,;何东,;张芬芬,)。据统计,年仅有4篇论文,年人教版第五套教材全国通用后,年激增到篇,此后一路攀升到年的篇;教材论著增至19部,以语文学科和教材管理居多。受“一纲多本”制度促动,此后教材研究再掀高潮:论文方面,年激增到篇,其后在此高位持续增长,年破千篇;可喜的是,硕士论文年首现6篇,次年增至13篇;论著方面,年达到31部,主要涉及教材历史、概论、实验、改革、文献等论题。进入21世纪,我国第八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启动,基于课程标准的教材开始涌现并普遍应用,再次点燃教材研究热情,各类成果竞相迸发:硕博论文喷薄而出,年31篇,年破百,年破千;期刊论文节节攀升,年突破篇;教材专著全面开花,年超过部,且从单本化向丛书化转变。如人民教育出版社(以下简称人教社)以及石鸥、洪宗礼、袁振国等学者均领衔编著了多卷本论著。同时,黄显华、高凌飚、史静寰、傅建明、毕华林、孔凡哲、李长吉、曾天山……的教材专著陆续付梓。总体来看,这些成果科际融通、视域互补、理实兼修,构成了一幅趋于完整的教材研究图景。
(三)现代教材研究的积淀表现为学科资源、要素、机制日趋完善
内在的理论生长固然重要,外在的条件建设亦不可或缺。历经百余年积淀,我国教材研究的资源保障与体系框架日益完善,为教材学的建构奠定了坚实基础。
其一,支撑性资源平台快速增长。改革开放以来,教材研究走向繁荣,得益于期刊、课题、文献的专业支撑。期刊方面,当首推人教社年创办的《课程?教材?教法》,它以“总结和交流编辑教科书、使用教科书和改进教法的经验”(《课程?教材?教法》编委会,)为宗旨,集中刊载课程教材理论成果、持续引领教材教法创新。除其以外,在年以前,《人民教育》《历史教学》《教育学报》等刊发的教材论文位居前列;进入21世纪,《教学与管理》《语文建设》等后来居上(张学鹏,)。特别是《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》,年设“教科书研究”专栏,发文量和影响力稳步提高(张铭凯,靳玉乐,)。年我国台湾编译馆创办《教科书研究》,年首都师范大学创办《教科书评论》,两者专注教材研究,影响力日渐扩大。近年来,《教育研究》《华东师范大学学报(教育科学版)》等也更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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